万木凌风

Deus ex machina/解围之人 (00&01)



Summary:现代组相关,时间跨度长达三十年,剧情大概是第二/三次伊甸战争及其中短暂的“和平期”,Shaun Hastings/Desmond Miles无差,有原创角色且戏份不少,不吃这口的请不要点进来或者右上角点叉。

逻辑已死,文笔辣鸡,刀片和巨雷齐飞,如果你还有勇气看下去——那么,请。前半段是补档,请看过前文的移步后半截,抱歉。

(00)

[神自她的墓园中归来]

         自暗中燃起的灯火照亮四方,那些空白的面容在此刻染上光彩。

         黑衣的人潮无声聚集,他们垂目低首,像是畏惧被什么极耀目的东西在瞬时间所灼伤。

        “主人即将归来。”

        “她应当取走应得的一切。”

          女人与男孩自高台上擦肩而过,低语在高纬地区秋季特有的萧瑟晚风中缓缓飘散。

          在他们身后,是一具通常意义上的培养皿,只是已然全看不出原貌。

          深青血管宛如藤蔓自地面中生发,取代了原有的诸多电线插管;特制玻璃所打造的罐壁在光影中浮动变幻,所有金属自然的微微起伏发出轻鸣,像是在应和某种自虚空而来的主旋律。

          男孩侧耳倾听,神色渐渐痴迷,仿如身在云端。

         “你终于要回来了么?吾爱?”

          他走入蛇群般拱卫王座的血管丛中,它们慌忙让出通路,如同摩西分海。

          在无尘之路的尽头,是这高塔之上最完美的女性——

          她沉睡着,但这周遭的一切都在应和她的存在。

[昔日的臣民再度举起刀剑]

         “北纬N71°18′2.85″ 西经W179°12′32.34″,已定位完毕。各单位收到回复。”无机质光晕在芬兰人过于高耸的颧骨上投下阴影,他的声音就和他祖国的气候一样严酷。

         “西格玛一号收到。”

         “西格玛二号收到。”

         “西格玛三号收到。”

           然后是漫长的沉默,几乎到了尴尬的地步。

           当某些人的忍耐度将要达到阈值的时候,一记略显钝重的声音混着风衣上身的窸窣声结束了这一切。

          “刺客兄弟会,收到。”

[当哀伤的风开始屠杀蝶群]

          暴雨如注,填满天地之间所有空间再无余裕,教人无处可逃。

          男人在阴影里奔跑,寒凉的雨水混杂着灰尘顺着湿透的棕褐色短发流进他的眼睛,而他连停下来抬手扶一把眼镜的时间都不敢浪费。

          再快一些……努力调节呼吸频率回忆跑步的科学姿势,历史学家不顾肺叶持续抗议强撑着一头扎进高楼之间丛生的小巷,任由街道砖之间疯蛮生长的野草在他踩踏下连绵断裂。

          远处有流光闪灭,古钟长鸣,继而万千流萤似的光点直入云霄,像是在永夜中撒入满把星子,美得近乎不祥。

          祭典结束了,被囚禁千年的公主终于等到能吻醒她的王子,他们从此快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真他妈是一切童话该有的结局,不是吗?

          只要愚者欢呼有如摧毁一切的浪潮,就无人关注神仙眷侣步入圣坛时的红毯与玫瑰是否以血染就。

         他继续跑。

         好像只要足够快就能够时光倒流,一切都还来的及一样。

         可惜黑夜属于那快乐的神灵,而它正在注视蝼蚁的无力挣扎,发出桀桀冷笑。

[只有敌人会留下玫瑰]  

          “我见过她。”修长的手指拂过苍白头颅的眼眉,那双英气的瞳孔早已扩散凝固,然而神情一如当年在红星城般坚定决绝。“她本应是我的子民。”   

          “天佑伊甸,叛臣授首——”拉长了的,如海潮一般的赞颂声漫卷而来,不知出于何地来自何方,粗听来万民皆为此而欢呼。

             女神再多看了几眼侍者所托银盘中的献礼,似有些厌倦的挪开目光,对长阶下的礼官只一挥手示意他近前来。

            “陛下。”迫不及待的小跑上高台,谄媚的笑意是他最浓的妆容。“敢问您有何吩咐?” 

              大略是觉得无味了,女神指向已被千人传看验明正身的标志。“把她处理掉。”

             “是。”脑子里转动着三数以上挫骨扬灰的妙计,礼官在厚涂的脂粉下露出森然白牙,“她一定有她应得的归属。”

             “不,用百合与百里香为她戴上花环。”在浮动的金色雾气里退去的神看透颅骨下的种种妄想,随口命令。“坚贞的战士理应有鲜花为她送行。”

[幸存的人们只能选择遗忘]

              “今日新闻,3名顽冥不灵的叛军首领已于今日在哈佛墙被施以绞颈之刑。 ”

                男人与女人并肩站在那些尸体前的空地上,深邃的黑暗吞没他们的表情与情感,空乏无力渗透在他们的周遭。

              “你……打算接下来做什么?”气流在生者与死者的衣袂间回旋,卷起地面零散的沙石。在伊甸刑法中罪人无权在死时以真实面目接受女神的宽恕,所以他们的头上都被套好白色麻袋,便于成为人们发泄怒火的靶子。

                有血从不知是谁的口中流出染透粗麻,像是小丑面具上的大笑,却教人不寒而栗。

                被问的人没有回答,反从口袋里摸出个层层裹紧的布包递给同伴。

                待她疑惑接过打开,他才轻缓开口。

              “不要多想,忘却一切。”

              “那你呢?”下意识伸手去抓多年同伴长袍衣角,“你甚至都不是先行者血系,为什么你还要继续?”

              “爱丽丝也紧跟着跳了下去,根本没有考虑怎么再出来。”男人没有正面告诉她自己将走的路,只用一句多年前他曾说过的话回复了她。

               就算那只引路的兔子已经跑丢在仙境深处,他还是要走入密林,去砍下那红心女王的头。

[游吟者的歌谣无人欣赏]

               就算是神复生的地方,也避免不了凛冬降临。

               这是新月没有露面的一天,是晨昏线分隔开的太阳无法照耀的地球暗面。

               以物易物的市集热闹的令人惊讶,食物熟透的香气混杂着家畜濒死的惨叫反差又和谐,人们抓紧宵禁前的最后数十分钟进行最原始的交易,曾经惯用信用卡的精英们在交出所拥有实物时扬起如孩童般的天真笑容。

               市场的角落,是流浪者们的聚集地,是夫人小姐们高贵鞋跟绝不会踏入的禁区,也是想要满足好奇心的富家公子最佳且安全的探秘去处。

             “所以最后呢?那只鹰有没有再回来?”用一个伊甸币换来的故事显而易见没有它应值的好结局,不甘心的少年固执追问。

               面容深陷于帽檐阴影之下的游吟诗人轻轻笑出声,口气在拨弄行囊上那束玫瑰花时还是柔软了许多。

             “当然没有。他选择肩负起世界的重量,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个故事不好听。”闷闷不乐的听众用脚尖拨拉书包,预备拿出缠人大法来再骗一段奇谈怪论,却没有注意到面前男人的神色变了。

              整肃的脚步声自入口传来,当者望风而逃,近者尖叫屈膝。

              执行人,伊甸中最强的军事力量,所至之地外邦喧嚷,列国动摇。传言中他们曾使北方顽抗的君主宝座破碎,南方不愿臣服的王国战栗,而西方城邦们只是见到黑色衣裳的战书便放弃高贵的自尊,做了女神的子民。

            “你该回家好好读书了。”捡起绝不算重的包递给唯一捧场的男孩,“知识面与词汇量都不足以让你继续耗费时间在市场里。”

             青春期的小崽最是听不得这类话,少年当即抗议。“嘿!”

           “快回去。”不容置疑的口吻。“你那可怜的小脑瓜可不够你应付宵禁的。”

             终于有点时间概念的逃学少年这下才怕起来,抄起随身的笔记本和挎包就要开跑,在百米冲刺的前一秒又转回头来询问。

           “我明天还能来听故事吗?我想要收集世上所有的故事!”

           “当然可以。”以微笑送别,“只要我明天还在这里。”

             下一刻黑鸦群涌淹没他的身形,在孩子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神情高远如同站在群山之巅。

[梦中永远无法触及的幻影]     

            “无论是阿波罗之梦,还是摩尔甫斯之梦,一定是会醒的。”男人与幻影在大雨中面颊相贴,本是久别重逢的感人场景——

             如果他手里没有拿着把二十公分长的狩猎刀的话。

           “这个梦很有趣。”他的双眼望着别处,语气冷静又强行迫使自己疏离。“我没有鹰眼,但智慧使我的头脑澄明如镜,显然这是提词机式的做法,而我过于活跃的潜意识将它补全……那么很好,这个关键词是什么?”

          “呃,可能是‘理想’?”无辜卷入的少年忍不住插口,从被拖进来那一刻起他就被与平日大相径庭的世界所震惊,此时正兴奋难耐的想要上手东摸西摸。“这就是你故事里的世界吗?”

          “……我想我们可以出去之后再详细谈这个。”收到启发的人嘴角难得透露出真挚笑意,只不过异常苦涩。“在这之前,我还有事要做完。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长久的注视着那个幻影,微微向前倾身吻过对方的鬓角,然后是额头与嘴唇,仿佛那是一件即将从他怀中被不可抗力夺取的珍宝。

           然后他转动手腕,将刀刃送进了自己的腹部。

           鲜血迅速喷涌而出,从他的身体里以惊人的速度流逝。同时从天际的晚霞开始一切趋向黑白与碎片,像是风暴从万物中生发向他们所处的中央倒灌,带来细碎的声音与光影,如冥界河一般流逝。

           历史学家终于撑不住自己涣散的意识,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少年赶忙趋前两步扶住他,两句对那时的他尚嫌陌生的话落入耳中。

         “For thou not farther than my thoughts canst move,”那个人的瞳孔里只容得将要同这梦境一道消逝化灰的幻影,呼吸间俯仰带血,但他还是坚持要说完。“And l am still with them,and they with thee. ”

           如同肥皂泡的破碎,他们醒来,手中空无一物。

[这是巴别塔下的战争]

         “所以你这样游荡有什么意义吗?”已经从男孩长成男人的旧神厌倦地质问,“他们听不懂的,人类只听得下去他们愿意听的东西。”

         “总会有人的。”继续擦拭布满裂纹的眼镜,能让人听出他还是他自己的唯有万年不变的嘲讽语气。“你的脑容量让你不可能了解全世界,更别说人类。”

           连些许的愤怒都没有被挑起,以莱亚,或者说艾塔兴味盎然地逼近这世上唯一被金苹果赦免的纯粹人类,开口复述当年神人之间的赌约内容。

          “刺客与圣殿残余放下武器忘记一切,而我再不为人所理解,无论在城市或是乡村,清醒抑或熟睡,行走与奔跑亦永不得脱……让我虽在众人之中亦遭放逐,纵将真相宣之于口也无人得解。”他啧啧有声,“难为你居然撑了这么多年。”

            这不是一场灾难,也不是一次战争,这是一座建在众生之中的无形巨塔,将一切隔绝于高天之上,在塔基旁人们歌舞升平。

            黑斯廷斯先生没心情听晚辈继续挑衅,他的手指拂过旁侧才换上的玫瑰花,八朵都开的正好,于是他放任自己走了会神。

            所以他注意力回归时,神祗的演讲已经抵达尾声。

          “我们给了人们一切疑难的答案,给了他们这批最顽固,最狂妄,最不愿见天日的东西一盏明灯,他们难道不应该感谢我们吗?这个世界就是强力意志的交响曲,从古至今,概莫能外。”

          “但你们夺取了人们选择的权利。”满抱柴薪的少年站在门口回嘴,“强塞给他人自己的理念然后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大唱赞歌——这与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啊。”在看到他时神灵的瞳孔极其人性化地收缩,但紧接上的是更恶意的笑容并转向躺椅里的长者。“这就是你的信心来源?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崽子?”

           现在肖恩能确定这具躯壳里的现在是谁了,虽然两者他都懒得客气。 

         “别像个精神病人似的整日捕风捉影,你想让我说什么?告诉你我在教育一群青少年,好让他们成为刺客预备队?”他挑起唇角,那几乎可以被认为是一个笑容了。“你们把自己捧上神坛,还不许别人有个说话的对象了?”

         “当然没有问题。”脸色一变再变,最终固定在高傲的冷笑上。“只是觉得这只羔羊十分细嫩,没有什么比这更可口的了。”

[世间好物不坚牢] 

        “蜂后在空中嗡嗡地吟唱,她唱着花儿的复仇和玫瑰花精的复仇,同时说道,在细嫩的花瓣后面住着一个人——一个能揭发罪恶和惩罚罪恶的人。”面目布满疤痕的少女合起手中的童话,低头望向被布料掩盖的人。

          在她身后有低回的足音,当年身负柴薪就敢和神顶嘴的少年匆匆赶来,遍身都是雨水与血腥气。

          他显然长大了,轮廓中已然褪去青涩,声线中已有自然的沉稳与担当。

        “导师怎么样?”

        “不太好。”吞下医生过分悲观的预言,她对多年同僚摇摇头,“今天一直没有醒过来的前兆。你去做什么了?搞得一身血。”

        “没什么,去和必要的人谈了场话。”平淡地一笔带过,青年将随身带回的包打开,从中掏出束花。“屋里花瓶没拿出来吧?”

          眼见对方有反对的意愿,青年冲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多加阻拦,眼见她沉默数息还是让开了通路。

          她当然不知道这里面有一对什么样的眼睛闭了,有一列什么样的回忆化作了泥土。

          他抱着因在屋顶与小巷间颠簸而无可避免的有些凋零的玫瑰花去给床头花瓶换新,尽可能安谧无声的调暗灯的亮度,一转头发现这屋子的主人方才睁开了眼睛,对他的造访并无惊异。

        “外面怎么样?”病人的声音轻缓但不虚弱,恍惚间让人回到十余年前阴暗的市场角落里,少年蹲在游吟诗人面前聆听的时光。“是在下雨吗?”

          年轻的刺客这才回过神来,摘下兜帽半跪在他床边,分明有满腹话语要倾吐,看着他如今景象却抽不出乱作一团的线头开口。

         “一切都还好?”安抚地对学生微笑,历史学家费力的半支起身摆手拒绝搀扶。

           虽在病中他依旧穿的一如平常般整齐,只解了衬衫上两颗纽扣权为透气,灰白的短发末梢被冷汗浸透贴在额头上,面色比纸还要苍白几筹,唯有那双浅蓝的瞳孔中明亮从未稍减。

        “很好,一切都很好。”毕竟年轻人,一打岔注意力立时跑回关注许久的事情上,然而益发加急的语速暴露他无可名状的不安。“您想看看今夜的城市吗?城主的死亡使他们太激动了,我按您说的让他们去休息,可是没人愿意听我的……今夜对他们来说注定无眠,街上没有人走动但所有的屋子都亮着灯……”

         “自由的风终究还是吹起来了。”喃语断续,曾经雄辩滔滔的人在剧痛的偷袭下已无法说完超出五个字的句子。“真好啊。”

           他们身处阁楼,那是鹰回翔的高度。

           还有几个小时,地火将要在这里点燃,席卷敢于阻挡他们的一切。

           时空在意识中渐次消亡界限,真实与虚幻再无分别。

         “我来接你了。”似是故人来,在漫天星火间微笑。

        “好久不见。”他伸出手,好似分别相去不远,“迈尔斯先生,不知我可否有幸成为你路上的最后一位过客?”

        “当然可以。”终于能够触及彼此的拥抱,“你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你做的很好,没有人能够做的比你更好了。”

         他们携手归去,爱模糊了一切事物间的界限。

[宝座破碎,王国战栗]

         有乳白的雾气在金碧辉煌的回廊间腾升,花园中所有的水系都在沸腾翻滚,怪异地使人感觉它们是想挣脱引力去触摸星辰。

       “你们不必进去了。”兜帽下露出半截下巴,男人调整手腕上的绑带到最佳位置,沉声对身侧的首领说道。“碎片威力难以估量。”

       “多加小心。”已然习惯他这般作风的首领只来得及例行关心,那人身形一晃徒手攀上高墙,展眼间就干脆利落的没影了。

        没入浓雾的人踏过纷繁密集的回廊,按着鹰眼的指示盘旋曲折的向前行去,讶异于此处居然空茫无人。

        转过下一个廊角,骤然间血色光芒铺天盖地地涌入视界,喧嚷着占据潜入者的视网膜,如同在视线的尽头曼珠沙华盛大绽放,光怪陆离间单薄的幻觉不堪一击。 

         心下大惊之余多年训练还是发挥了它应尽的作用,仍旧瘦削的男人在黑影向他扑来时略微侧身闪开,反手下压就精准击中对手端奇形怪状东西的手臂肘间。

         他用力极大,对面不管是什么人手臂显然是麻了——就在那人控制不住碎片的一瞬间袖剑弹出指上手腕再度将其下压,另一只手直接朝颈间大动脉那么挥了过去。

         鲜血毫无选择地和着心脏跳动喷溅而出,而他也避无可避的被血染红了脸孔,任血腥气在嗅觉中攻城略地。

         “……出来吧。”瞳孔中淡金光晕褪去,年轻的刺客大师半蹲身为死者合上眼眸并致以哀悼,然后对着益发浓稠的雾幕语气平淡地开口。“你对戏剧性的热爱还真是从小到大的恶趣味。”

         “这可不是你这个年纪该说的话。”声源飘忽不定,忽高忽低时近时远。“叛徒们也开始玩转世复生这一套了?”

         “薪尽火传,不知其尽。”面对穷途末路者的挑衅他不为所动。“比起各人私有的灵魂,我们更喜爱对信条与知识的传承。”

         此时天上有鸟群飞过,在云层中划开一道弧线,也像是什么含有命令的魔咒,在瞬间使那雾气交织的七重纱舞消弭。 

         而恶龙与勇者相向站在黑暗的顶端,天火从穹顶上坠落点亮他们的眼眸,在瞳孔中像是一场燃尽荒原的大火。

       “集群中的个体仅是想要再度靠近你,我的女神,就需要如此努力。”几近疯癫地语言,神灵握着三叉戟低声吟唱。“今日,吾爱,我们合二为一。”

         他对面的刺客实在不知道拿什么表情予以应对,只微微摇头弯下身从裤腿里抽出随身的刀剑,动作克制而优雅,只打磨过的尖端像是无月之夜中的北极星,过份明亮以至于散发着使人战栗的寒气。

       “人们也许可以在一种比较正确的社会制度的保障下,纯洁而友善的彼此相爱。”手指掠过刀刃一线,年轻的人抢攻出手。“为了争取它与捍卫它,我或许需要先学会如何憎恨。”

         在为腥咸的热风荡开的纱幕之后,女神高踞她的王座,只是刀刃入胸,血流已干。

[因为春风已经吹来]

         草长莺飞,拂堤杨柳。

         男人抱花行来,将两束不同的鲜花分别放在两座坟茔前。 

        “一切都很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个会在老师面前笨嘴拙舌的孩子,语言组织半晌还是只憋出这么句话。

         人们推倒神坛,在昔日辉煌的神像基座上重新建起大学的礼堂;尘封的图书馆大锁卸下,知识再度光耀四方。高楼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新修的街巷中车水马龙。

         这是希望之春,您看见了吗?

         身旁清澈笑声不绝,天穹远方有风筝漂浮,孩子们打闹着从他身旁奔过,有好奇的便停下来问讯。

       “请问在这里安眠的人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偏头望向风吹雨袭后的纯白大理石墓碑,其上的拉丁文碑铭已有些模糊。“他们做了选择。”

         毕竟是神也无法抗拒的天命,而人自己做出了选择——

         大风倏忽而过,吹得所有人微微眯起眼,春光里馥郁花香伴风而来,当然还有无数纤柔轻软的花瓣溶入其中,在光里映出半透明的质感,倒是添了几分迫人眼目的美。

         像是有什么东西触过男人的面颊,他怔松几许,笑容还是如幼苗一般破土而出。

         春风已然吹来,任何日期都不再代表对生存与死亡的恐惧或是期待,相爱的灵魂将在彼此身畔度过每一个清晨,不管阴雨连绵或是阳光明媚。

       “It is a far ,far better thing that I do than I have ever done.”他认真地用老师的母语念出名篇中的句子,转身离去。

         天堂鸟与木槿交错静止在墓前。                                                   

                                     

[能与死亡抗争的,唯有生命、信念与爱——]

[完]

                                                  

(01)

[愚者]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寞与群星。

        农户家的切菜声有些大的不必要了,几乎是钝刀与粗粝木板的互相折磨。

        从窗子里望去只能瞧见天际低垂的暮云,它们任意在视线远端涂抹出远比玫瑰花冶艳的血色,倒是与门前花盆中那束可笑的假除虫菊有些相配了。

       “他来了么?”有人抬脚跨进自家门槛,遥遥地冲这提前升起炊烟的友邻呼喊,神情中奇妙的混杂着期待与厌恶,有如冰炭同炉。

        女主人从狭小窗里生生挤出小半个身躯来,指指门檐上悬起的黄色六角星又指指自己的耳朵,双方奇异地从这套动作中达成了某种共识,各自关门闭户去了。

        这是“游吟者”抵达村落的第一天。

        原本可以不到阳光消逝不归家的孩子们被吆喝着赶回家中,牛羊入圈鸡鸭归笼,就连这时日里本应欢唱的鸣虫都自觉噤声,沉默宛如可见的阴云重压于村庄之上。

      “他怎么又来这里。”湿漉漉的炊烟眷恋厨房,柔化一切的轮廓也模糊所有的面目,禁忌的话题在此时似乎也变得适宜出口。“已经是第七年了。”

      “也许我们生来就易被诱惑。”用套话安抚焦虑溢于言表的妻子,神座下的牧羊人神色在光影跳动间难以分辨。“他依旧在等待吹起魔笛的时机。”

        月上中天,无人入眠。

        父母们守在门窗边,孩童们卧在床榻里,棉花被尽力攥紧后塞入耳中,粗麻搓成的绳索就在手边。

        从立起后从未上油的木门从内部被大力推开,摩擦出不堪重负的低哑鸣响,而制造噪音的肇事者毫无负罪感地从容而出,在暗夜中他的身形仿佛吸饱墨色,能够攫取所有光明。

      “要来了吗?”不知是幢幢众影中谁在低语,村人们赶忙擦净掌中足以浸泡武器的冷汗,拿出十二分劲头来严阵以待。

       厚重的云层被风流撕扯出怪异的形态,在无星天幕间任意扭曲自身,像是残缺的肢体呐喊着要从桎梏解脱。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与腐烂的味道,唯一能使人联想起的只有死亡。

       黑斯廷斯先生的步伐异常平稳,像是战败的武士欣然赴对手的宴席。

       他已没有好友或敌人的消息,或者说那些曾团结在同一目标旗帜下的人们,大多都已横陈于街市中做了秃鹫的零食,眼里再没有当初的光芒。

       所以他也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背影艰难的移动过山脊,从所有村民的视界里无声退场。

       封印解除,所有人自心底爆出欢呼,他们流下眼泪纵情相拥,点燃麻绳盘做火炬,狂歌与烈酒以病毒蔓延的方式传递,转眼间村庄进入了年节,庆贺他们又一次在来自深渊的考验前坚守住了神的圣名。

       牧师翻开麗金的宝卷,在祭台上长颂高天降下的纶音。

     “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

       男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半跪于地伸手去触碰其中青藓环绕的碑石。

      “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 

        他身处河谷之中,露水凝集鬓发其间,拂拭时灰白色的发根自然显现。

        “爱是永不止息。”布道渐入尾声,祭坛下齐声应和,声入云霄响遏行云,生生撕破天光唤来黎明,初生的光晕泼洒在所有崇信者的头顶。

         清晨清白的天空收聚在墓地中心处人的瞳孔,落入他眼底永久不息的烈焰之上,像是倒映出了无垠荒原。

         那是鹰翱翔的地方。

[倒吊人]

         我们的欢笑愚弄了死神与光阴。

         她知道自己没几次再见天明的机会了。

         镣铐内侧伸出金属刺进她的身体里,在残破日久的肌肉上犁出新的沟壑,像是要化作深陷灵魂的长钉阻碍她挣脱一般。

         然而这里不是耶路撒冷,她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潮湿无光的地牢里显然不会有消毒或是伤药,连一碗稍减轻痛苦的醋都不可得。

         有稀薄的晨雾贴地逡巡,丝缕狡猾地钻进高窗带来新一日的消息。

         在阳光降临之前,这世界正是一片黑暗。

         橄榄绿的瞳色里映射出玻璃上凝集的水珠,它们因无法担负自身的重量而纷纷划出泪痕般的轨迹,细微的光从中透露,在视网膜上烙下血似的倒影。

        “你的生命不属于你自己,对于这个缺乏耐心的世界来说——”一墙之隔的无辜者准时准点地开始他漫长的自我说服,喋喋不休且充满落伍的上世纪文学色彩,单调到几近可怕的地步。         

        哦,也许称之为“浅薄愚蠢的贱民时代”会更符合当下语境。

        她安静地阖上眼,在那人枯燥平板的声调里准确地辨别出逼近的沉重不祥足音,一如既往的毫无变更或是半分动摇,四平八稳的使人厌烦也令人心悸。

         一、二、三。

         金属转动,锁舌弹回,长时间浸泡在刺骨寒潭中的木门仿佛也得上了风湿病,被推开时例行公事的吱呀一响。

       “17号囚犯,提审。”

         执行人的装束和他们无数代的前辈风格并无相异,都是将鲜活肉体生楞塞进绝不可能合身的横平竖直制服之中,抹平任意两个体间的差异是它们永恒的主题。

          站起身,任他们将这牢狱中唯一坚硬的东西摘落,猩红的血液一滴滴敲在水面之上,荡开弥漫的涟漪。

          说实在的,如果违抗本身自由意志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结局,那么死前遭遇什么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那如果是自愿的死亡呢?真的会对这世界有什么作用吗?

          完全机械化地挪动脚步,直到光感向她昭示黑暗再次降临。

         “瑞贝卡·克莱恩?”出乎意料的,审讯官居然叫出了她的全名,用的是标准而流利的伦敦腔。“请坐。”

         “……你们是为他而来。”没有明确指向,没有清晰含义,几近指向不明无头无尾的话语却直指所思。

         “是的。”对面新制的人偶远比她这早被造物主抛弃的物件精致,连营业式的笑容都平白真挚几分。“他的行为令他昔日的同伴们很困扰吧。”

         “哦,如果是说你们把我的记忆里关于他的部分搅得底朝天的话,那的确是的。”她在高脚椅上调整出较舒服的姿态,耸一耸肩。“毕竟在梦里再发现一遍某些事情还是有够尴尬的。”

         “大胆!”禁忌的话题从罪人的口唇中被提起是双倍的恶,速来老成持重的专业人员无需多虑便掀开了碎片的封印。

           天翻地覆,沧海桑田——

           她看见死亡狂笑着吹响口哨,额上写着瘟疫二字的女人从天而降;她用翅膀把山谷覆盖上,无一人活了下来。

           她的眼底倒映着自地面裂缝中溢出的脓血将脚面淹没,病痛如同冰冷的蛇一般在当中狂舞,夜枭桀桀笑着,昭告着她所熟悉的一切将要灭亡。

           神志恍然凌空,却被重锤砸落。

           她尽力抬手抹一把脸,才发现自己正像濒死野兽般虚弱不堪的倒在毫无拼接痕迹的石地上,而两张完美的脸颊正目不转睛地悬浮在目力所及的上方。

           那老头子说的还算有点道理。咳去喉中血沫的人默想,如果不能忍耐,何以得见终局?

           她翻过身,神思随窗外流云而去极远,直到碧空之下不知所踪的那人去处。

           没有什么是徒劳无功的,也许某些人的仪式感能够驱动极少数人去真的做些什么,也许一次死亡无法阻止神重归她至高无上的神座,但当这次死亡在其他人生命中画出了浓墨重彩的分割线并给予了他直至死亡的动力——

           不必看那些白纸黑字她都知道他在做什么,并了解他永不会为任何事停手,直至圣堂崩毁天柱动摇。

            她在被拖出去时放声长笑,黄钟大吕般的念诵自禁锢中脱出与之相和。

         “坚韧而耐心地受苦,这本身就是最可宝贵的榜样。”

[星辰]

         “他曾是我的每个方向,是我的每一天。”

           死于叛军枪下的烈士葬礼在中庭举行,许多他们生前根本无权享用的礼服与格式化的尊敬流淌在贵族之间。

            泽非罗斯,这西风的神灵踏入高台,气流们低语着将他的言语送至各方。

            可惜他的高歌无人欣赏,因为与以套路速成的演讲相比,芙洛拉不必一语便能如她所掌管的植物一般轻易引来狂蜂浪蝶。

            这朵中庭玫瑰正身披黑纱以无可挑剔的优雅坐姿等待她的丈夫,不时用亲手织绣的绢帕象征性的点点眼角,神色中自然流露的无不是崇拜与依赖。

            她是真的美——所有知道她亲生父亲是谁的人们在她闯入他们视野时都难以拒绝心生赞叹——也真是毫无心肝。

            这场秀终于全无新意的结束,那金发碧眼的新神志得意满地举起双臂接受万人崇拜,而他的妻子立时迎上前去,像朵无骨的菟丝花般攀附在他身边做最好的装点。

           为数不多还有报道权利的记者终于得以挥洒胶卷,可惜不过半卷他们便觉索然无味轰然而散——花神所有的神情美则美矣,线条利落纤细宛如皮格马利翁传说成真却是暗合故事,把半年乃至一年前的照片随文刊出都没人看的出什么破绽。

            她淡金色长发用纯银铸造的百花纹路银饰松松挽着,应季的异卉在发顶汇成冠冕;与鬓发同色却更耀目的衣袍恰到好处的勾勒出青春赋予的体态与活力,伴着她的伴侣在舞池中回旋时轻吐的词句更是随抟发节,声如流珠恰到好处,如同神代文明的光辉都展现其中。

           “哦她可真美,不是吗?”才从外省回到王庭的女神不由向同伴慨叹。

           “呵。”尾音一分不落的从鼻腔中扫数喷出,对神谱驾轻就熟的本地人自觉有必要卖弄一番见识。“她可是不从神谕者前首领的女儿。”

            听话者不由小小地打了个寒噤,赶忙端起手旁的酒水掩饰片刻的失仪。“完全看不出来啊。”

            恨铁不成钢的以羽扇轻击对方脑门,“不然她在神后身边随侍这么些年在获封神名时只得到了无足轻重的花神称号?她也就能当当花瓶了。当年她父亲堕入地狱的时候她可还在场呢。”

            那一日烽火烛天,血流漂橹。科技终究在更高层次的同类面前低下它高贵的头颅,捧出不甘愿的降书与不屈者的鲜血作为初次进贡的礼品。

            而女神在检阅她胜利果实时,在最大敌手无首尸身旁发现了满脸脏污的女孩。

            多么美好的故事啊,恶魔的女儿在圣光抚育下变作象征芬芳的花神?

            似乎是听到了些流言,艾琳娜目光漂移过切切私语的人群头顶落在她们脸上,羔羊般纯洁无瑕的神情并不为恶语中伤而有半分动摇。

            她继续舞蹈,有如孤芳自赏独自摇曳,在盛放的玫瑰丛间衣袂飞扬,仿若圣灵坠入人间,面对她恩主几近见缝插针的雕像眼含热泪。

            可惜神从不窃听已驯服者的声音以示恩宠。   

          “Je hais les roses,Autant que mes sanglots.”她在琴弦交鸣中低语,眼瞳安谧蔚蓝,如同暴风过后的冰海。                      

[隐者]

           人要自己决定,究竟何去何从?

           这大概是黑斯廷斯先生这几个月来睡得最好的一觉了,难得没有土腥味或是发霉稻草的潮湿,而是粗粝却干净的被单与木床。

           早已消失的秋日虫鸣将他从难得无梦的黑甜乡中生拉硬拽而出,可惜窗外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墨色坚决提醒着尚未适应的客人他身在何方。

           这是深藏地底的聚居所,是科技文明的传火地,被冠以“普罗米修斯”的名号。

           然而这里并不欢迎他作为黑客外的其他身份,比如历史学家,或者更糟,一个刺客。

           走到前台,娴熟的递上久以残破泛黄的书页作为住宿费,分毫不意外来自领导者的邀约。

           “最近怎么样?”依照英国人传统的互相握手,菲利普先生和善的开腔。“还在忙着宣传你那一套拯救世界?”

            他的黑发油腻的很有光泽,浑身上下无数口袋里插着摆着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工具,呼吸间喷出的汽油味估计都可以启动辆车跑个二三百码了。

           “还好。”不动声色地将被握过的三个手指收回擦了擦,历史学家极其学术地一扶摇摇欲坠的眼镜。“你们的招生计划还顺利?”

           “嗨。”夸张地拍拍胸口,各路小零碎立时三刻的合唱了一首声势浩大的协奏曲。“哪招的到人?都回归土地看神的脸色去了,留下来的有谁愿意真刀实枪的上去打架啊?”

             眼角撇过窗棱上尚未拭净的血迹,男人无可无不可的一点头转开了话题。“我带来的那小子呢?”

            “他好的很。”闻弦歌而知雅意,菲利普顺手拽过低头路过的小学徒。“去,把东方的客人请过来,就说是他老师来了。”

             被临时安差的少年飞快抬头望向外来者,神色里有某种难以置信的欢喜闪逝而过,连问好都顾不上就脚底抹油的溜了。

             那一点反常神色被刺客尽收眼底,他一皱眉。“我没教过那孩子什么,他不是我的学徒。”

             挥手招呼不远处的前台送来久藏的红茶,那人不以为意。“都因为听你的故事被吊起来等死了,难道不是个好苗子?”

            “这是我的战争,我希望与我同行的人都清晰的思考过与神为敌的后果。”边向才从蛛网般盘缠交错的通道中探出的黑发少年示意,他边低声解释。“我不希望再有人因为对个人的信仰而步入无法回头的荆棘之路。”

             “就像你一样?”

             “就像我一样。”颔首同意,男人的鬓边已不可避免的染上几分秋霜。“至少我做决定的时候是个成年人。”

              少年向他奔来,眼里满是真实的欢喜,如同鸿鹄脱笼。

              从诚惶诚恐的女侍托举的盘中取过冲泡好的香浓红茶,此间主人绅士的笑着退下。

             “额叶抑制器研究的怎么样了?多巴胺生成仪呢?”驾轻就熟地穿过钢铁汇成的长廊,他向环绕在身旁的工蜂们发问。

             “还没好,克莱恩女士的禁用协议写的太彻底了——”

              惨呼从应答者的口中呼啸而出,腥热液体与来不及瞑目的大好头颅一并飞溅而出在尘埃不染的光洁墙面上盛放出一朵盛大的恶之花来。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仍旧笑的如同从旧照片中走出的老牌绅士,纡尊降贵的地将掩在口袋里的手拿出,除去像糖果般色彩绚丽的小遥控器外别无长物。

            “你今年多少岁?”他空出的手点点离凶案现场最近的女孩,态度亲和而随意。

            “十……十五岁。”她瑟缩着哽咽回答,眼泪含在深凹眼眶里不敢有半分波动。“我很能干的,正在学电焊。”

            “是个好苗子。”菲利普先生赞许点头,上下抛接那个夺人性命的圆滚滚小玩具。“我可不是愚蠢的救世主,在这里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不想去陪他们的话,好好干活,懂?”

             他扬长而去,被遗弃的口哨声在狭窄通道里更显阴森。

[高塔]

           “别站在我的坟前哭泣,我不在那里,我没有离开人世。”

            两把刀在同一时间精准没入神王的手肘,纤细的锋刃穿过血管与肌肉如同滚汤泼雪,把他直接固定在了遍地膏粱锦绣之中。

            而被强行展成十字架状的“人”似乎对自身处境毫无认识,恶意几乎要从他用了很久的躯壳中暴溢而出,尽管肌腱被切断让他连动动小指头都无法做到。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刺客也不好过,为了隐藏,他的武器都无法配备护手,在刚才针对脊椎发起的进攻中显然低估了惯性的作用,现在满手都泡在属于自己的鲜血里,在暗淡的光里那几乎是黑色的。

             不过这是他身上最不起眼的伤口了,外套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血肉混成了大团的抹布,里面稍显干净些的白衬衫遍布爪痕,鬼知道先行者们在他们的新仆从里加了什么料。

             不过他们都死了,显而易见地不可能回归神国。

             最后的守卫者喉咙里发出古怪的气音,像是狂笑又像是在啜泣,但在周围淤积的血腥铁锈气里听来却只有不祥的预兆。

             刺客皱眉,勉力移近两步,从长裤内袋掏出新的刀来,想要听清神最后的声音。

             然而有枪火的轰鸣声在这一刻鸣响,他只能翻滚避开袖手旁观,注视着时间流速仿若减缓,种种不那么使人愉快的东西炸出烟花的形状再骤然凋零。

             “神和人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拎着枪的女人自高处现身,同样的遍身狼狈,同样的伤痕累累。

              不过她是笑着的,那是真心的快乐。

            “结束了?”本已架起的枪口在确认盟友身份后略微低垂,“她死了吗?”

              淡金色长发凌乱在肩头耳畔,她缓步而来,仿如行走于属于她的花园。

             “虽说是本质轻灵的精灵,本质原是纯清的,可是现在作恶多端使他们变得重浊了。”低声念诵过去名家的诗句,她半俯下身。“这里满是长烧不灭的火,悲哀痛苦之乡。该结束的都结束了。”

               得到肯定回答,男人沉默数息,绕开遍地尸首找了块略微干净些的地面坐下,从贴身衣袋里抽出日志与笔,开始记下些什么字句。

               “你在做什么?”将自己略微收拾一下,女人珍而重之地拭去久藏的旧物将它带回脖颈,转头看向孜孜不倦书写的人。

               素净的纸面此刻已布满了细小公整的字迹,写完一张主人便撕下它堆积在身旁,不多时数目就很是可观。

             “在我的故乡,当大家想要与亡者沟通就会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写下来,然后烧掉。”火石敲出四溅星芒照亮倦怠眼眉,黑发青年轻声述说为数不多还留存的早年记忆。“他们在那里看着我们呢。”

             “你相信吗?”曾被赋予神名的女子对此不屑一顾。

               大块纸灰无声飘起,像是红蝶翩然舞动。

             “那有什么所谓呢?他们所经历的一切,终于不只是他们的负担。”气流卷起他额前乱发,难得真心实意的笑容渐渐生长。“请安息吧。”

[我们终将死亡,但万象整洁如新。]

[完]


五月粮车最后一发,写的真的很烂……咸鱼对不起船里的诸位姐妹,抱歉污染眼睛了(猛虎落地式忏悔.jpg)

梗的解释:

百合:纯洁、坚贞

百里香:“破晓的天堂”,高贵、勇敢

哈佛墙:哈佛大学的前身是神学院,现在象征自由与学术的哈佛墙当年就是吊死异教徒的地方。此处致敬《使女的故事》。

阿波罗之梦|摩尔甫斯之梦:来源于尼采思想。阿波罗之梦指尼采的《悲剧的诞生》中的日神之梦,即“爱与美之梦”,而摩尔甫斯之梦指希腊神话中的“司掌人类梦境”的三千梦神之首摩尔甫斯,在此处指平凡无奇的梦境。

For thou not farther than my thoughts canst move,And l am still with them,and they with thee.你无法去到我思想无法到达的地方,永远是我跟着思想,思想跟着你。出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反复出现的玫瑰花:Under the rose 玫瑰之下,含义是“守口如瓶”,玫瑰作为保守秘密的象征,词源是拉丁语的“sub rosa”,来源此处采用希腊神话(维基百科)。

蜂后在空中嗡嗡地吟唱,她唱着花儿的复仇和玫瑰花精的复仇,同时说道,在细嫩的花瓣后面住着一个人——一个能揭发罪恶和惩罚罪恶的人。 出自安徒生童话《玫瑰花精》

It is a far ,far better thing that I do than I have ever done. 出自《双城记》,最后律师的独白,非常有名就不翻译了。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寞与群星。 出自聂鲁达的《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魔笛:此处采用德国《哈默林的花衣吹笛人》传说,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具有魔力的吹笛手为城镇驱走鼠害却没有收到报酬,于是他吹起魔笛将整个镇上的孩子都带走的故事。

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我若有先知讲道之能,也明白各样的奥秘,各样的知识。而且有全备的信,叫我能够移山,却没有爱,我就算不得什么。/爱是永不止息。 出自《圣经·哥多林前书》

我们的欢笑愚弄了死神与光阴。出自法语音乐剧《摇滚莫扎特》

耶路撒冷:耶稣基督的殉教之地,耶稣在殉教之前有卫兵以醋缓解他的伤痛。

坚韧而耐心地受苦,这本身就是最可宝贵的榜样。出自《福尔摩斯探案集》

他曾是我的每个方向,是我的每一天。 出自《葬礼蓝调》

关于[星辰]这一篇的解释:在本节中各段名均用塔罗牌命名,有所指代。[星辰]的基本含义是“希望”,但它所指代的人物是潘多拉。

芙洛拉/泽非罗斯:希腊神话中西风之神泽非罗斯遇见了森林女神克罗丽丝(极为美丽的女神),爱上并且强暴了她,然后他们结婚,婚后他送给了克罗丽丝一个花园,并且对她说:“管好这个花园,我的女神。”在此之后克罗丽丝被称之为花神,后来在罗马神话之中,她被称之为芙洛拉(Flora)。对这个故事就是它的本来意思,强抢民女和非自愿的婚姻。

Je hais les roses,Autant que mes sanglots(我憎恨玫瑰,如同憎恨我自己的啜泣。) 出自法语音乐剧《摇滚莫扎特》

额叶抑制器:目前官方时间线中给出的最新版本animis中的组件,在小说《刺客信条·可汗陵》中肖恩去马德里偷到了最新的设计图,瑞贝卡则禁用了这个部分。

别站在我的坟前哭泣,我不在那里,我没有离开人世。 出自玛莉·伊莉莎白·弗莱的《请不要在我的墓前哭泣》

虽说是本质轻灵的精灵,本质原是纯清的,可是现在作恶多端使他们变得重浊了。/这里满是长烧不灭的火,悲哀痛苦之乡。 出自弥尔顿《失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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